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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從一個小學沒畢業(yè)的廢舊設備拆解工,成長為縫紉機領域的技術專家,經歷坎坷而傳奇。作為溫州樂清走出來的草根企業(yè)家,他為人謙遜和善,又耿直內斂,有骨氣、有韌勁,不媚俗、不妥協。
張章生在北京大學MBA班進修
如此個性在唯利的商業(yè)環(huán)境、尤其是競爭激烈的縫機圈里,注定要經受風雨洗禮,也注定要經歷一個懵懂起伏的人生。
我第一次見到他,是在今年深圳的“華南展”上。他樂呵呵地在展臺前迎來送往,親自為客戶介紹每一款展品。
我們聊了很多,聊研發(fā)、聊行業(yè)、聊市場、聊情懷,他的講述直白而真誠。
了解他創(chuàng)業(yè)歷程的都知道,他和妻子周芝瑛經歷了跌宕人生,既享受過成功的喜悅,也品嘗過被不理解、被傷害甚至被踐踏的滋味。
他靠著勤奮和悟性,拿出敢在國外專業(yè)展會亮相的獨家產品,為自己和中縫重工贏得了尊嚴,然而卻因為特立獨行而在行業(yè)圈子里備受爭議。有人力挺他,有人鄙視他,還有人痛恨他。
他憤懣過,抗爭過,也曾經倒下過。然而最終,還是選擇埋頭于搞研究,一如既往地對技術滿懷樸素的信仰。
法國作家羅曼·羅蘭曾說過:世界上只有一種英雄主義,那就是看清生活的真相之后,依然熱愛生活。
張章生身上也有一種“英雄主義”。他在認清生活真相之后,感恩縫機行業(yè)賦予他的一切,依然熱愛追求這個行業(yè)。
自近代以來,樂清人文性格中固有的堅韌與生存、敢于抗爭的精神,逐漸演繹為開拓拼搏、吃苦耐勞、忍辱負重的品質。
這品質體現在張章生和周芝瑛身上,尤為顯著而典型。
上世紀90年代前后,大批溫州人闖蕩北京城,以做服裝生意為主,聚集在豐臺區(qū)南苑鄉(xiāng)的時村、果園村一帶,逐漸形成了“浙江村”。
1990年,新婚不久的倆人也來到北京創(chuàng)業(yè),也做服裝。在這之前,張章生是干物資回收的,從16歲到19歲一直在拆解廢舊設備,拆出廢鐵、廢銅和廢鋁賣。而周芝瑛出身于教師世家,自己也是語文老師。
溫州人骨子里的冒險精神,讓兩個本無交集的年輕人,奇妙地組合在一起,并開啟了他們艱辛堅韌的創(chuàng)業(yè)生涯。
創(chuàng)業(yè)初期的張章生夫婦
一開始做服裝,主要是西服,誰也不懂。周芝瑛說,“我是老師不會弄,剪刀(拿起來)都是反的。張章生當時有一件皮爾卡丹,花了一萬多買的,他舍得花錢,買過來就拆開熨平,研究制作工藝,然后就模仿著剪。”
做服裝就要用到縫紉機、燙臺和鎖眼機。那時候的縫紉機還是腳蹬的,黑頭機,像鎖眼機這種能翹駁頭、納駁頭領子的可謂一機難求。
那個時代做服裝很賺錢,但賣縫紉機更賺錢。他們開始售賣國外進口的二手縫紉機,從勝家299鎖眼機做起。
年輕的張章生聰明能干,經他調試過的機器,比如299鎖眼機,頭很正,針跡很漂亮,而且他還會修,免費,大家就覺得他為人厚道,就這么經過口口相傳,張章生在圈子里開始小有名氣。“有人甚至就想要一臺經他調好的機器,哪怕他摸一下看一下,也就能放心拿回家。”
后來,夫妻倆就在當時豐臺區(qū)木樨園的二路車站對面,開了一個門市,很多人慕名而來。
1992年周芝瑛在北京
我在閑聊中問他:“你也不是科班出身,怎么一下子就成了縫紉機技術專家呢?”
他呵呵一笑:“你知道我是什么出身?我是拆飛機大炮出身的。那時候一年拆過多少飛機,拆過多少各類型的發(fā)動機,拆過多少齒輪箱和電器設備!你想一想,要想把里面的軸承從大炮、機械設備上拆下來,你就得懂得原理,這樣拆下來的配件才有價值。”
通過拆解廢舊機械,張章生很早就對機械結構了如指掌。靠著這種悟性,再加上后天為生活所迫的努力掙扎,當很多同行還在靠賣機器賺差價的時候,他已經成了懂機械、會維修的“張工”。
2003年的時候,多數行業(yè)企業(yè)制造縫紉機,或者用CAD,或者用手工繪圖,或者拿零配件照葫蘆畫瓢地仿,張章生當時返鄉(xiāng)辦廠的時候,已經開始用計算機軟件設計所有產品了。
他說,“我們所有產品(的制造)都是先從圖紙設計開始,然后再生產。那時候我們就知道設計的重要性了。但一年之后,高薪聘請的技術人員又留不住。怎么辦?只能自己學。”
“據我所知你小學都沒畢業(yè),電腦不懂,英文也不會,是怎么學的?”我問他。
“就硬學唄!一天,兩天,三天……半年以后就學會了。而且不但我自己學會了,我還把公司所有人都教會了。教他們怎么利用軟件去達到自己的目的。比如說思特沃克思、UG等等,現在公司隨隨便便一個做機械加工的,都會。這是我們的工作標準。”
胸懷信念、腳踩泥土,善于在工作中學、在實踐中學、在苦難中學,這是一個草根企業(yè)家的生存哲學。
人生懵懂起伏至此,為何依然雄心不減?
從上世紀90年代初到2003年,張章生和周芝瑛靠銷售改裝二手進口機器賺得盆滿缽滿。他們人生中的第一桶金,就是這么來的。
然而世事無常。
2003年“非典”爆發(fā),整條商業(yè)街上空無一人。這年的五月,他們選擇從北京回到樂清老家暫避。沒想到,張章生一看老家還有一畝三分地,就動起建廠造縫紉機的念頭。
周芝瑛說,“那時候手上正好有2000萬元,現金,就全部給他投到生產制造里去了。當時仿的781鎖眼機,在市場上供不應求。”
中縫重工創(chuàng)業(yè)初期團建好不熱鬧
市場的火爆吸引了投機客的目光。張章生也想趁此機會大干一場。于是就在當年12月,他們的公司引入了香港和日本的股東,幾個人合伙在寧波創(chuàng)辦了中縫精機。結果,用周芝瑛的話說,一不小心“掉到坑里去了”。
雙方道不同、志不合,很快就分道揚鑣,還扯上漫長的法律糾紛。盡管直到2019年7月官司最終以張章生完勝而告終,但夫妻倆的事業(yè)卻因此元氣大傷。
不光之前投資的2000萬元打了水漂,而且因為官司影響了孩子出國讀書,自己也身無分文。“怎么辦?只好把在北京的攤位賣掉,把三環(huán)路上的別墅和公寓賣掉,把手上的金銀飾品賣掉,然后從頭再來。”
周芝瑛說自己直到現在,都特別喜歡聽劉歡的那首《從頭再來》。
心若在,夢就在;
天地之間還有真愛。
看成敗,人生豪邁;
只不過是從頭再來。
這首歌,唱出了張章生和周芝瑛的悲喜人生,也成就了后來更好的中縫重工。
后來的張章生與周芝瑛
在周芝瑛的支持下,原本心灰意冷、“要去當和尚”的張章生,又一次回到樂清老家“從頭再來”。支撐他重新站起來的,不光是妻子的溫柔呵護,還有身后那些跟著他一起創(chuàng)業(yè)的員工。“我說人家跟著你三四年了,你想走就走,這些人怎么辦?”
他咬牙站起來。本錢不夠,就借高利貸,不賺錢也要扛下去。
好在還有眾多在北京積累的“鐵粉”和人脈,都是全國各地的老客戶、老朋友。他們支持張章生和周芝瑛闖過了難關。到2008年,他們手上又有了幾千萬。
當時汶川地震剛剛過去,四川省政府聯合溫州市政府發(fā)起支援建設項目,號召溫州企業(yè)到四川投資,支援重建。
張章生積極響應政府號召,到上海簽了個約,決定去綿陽投資建廠。既然簽約了,他就一定要兌現承諾。
周芝瑛說,張章生就是這樣一個人,只要他認定的事,“10頭牛都拉不回來”。而她自己,對丈夫也是無條件支持,無怨無悔。
他們帶了5000萬元入川。
到2010年11月,綿陽的廠區(qū)建成,同時四川精上縫紉機有限公司也注冊成立。“當時投資了2000多萬元買設備,做電腦平縫機,沒想到因為經理人管理不善,到2015年虧了3500多萬元。”
“當時一看不對,張章生果斷止損。把2000多萬元的設備,連同所有的零配件,全部按廢鐵價處理掉,不做了。然后把浙江的工廠全盤挪到綿陽,同時把在浙江工廠的模板機項目也一并挪到綿陽工廠。就這樣到了2016年,又賺錢了,等于又滾動了5000萬元的資金。”
現在回頭看張章生和周芝瑛的創(chuàng)業(yè)史,會發(fā)現他們的人生就像大海里的一葉扁舟,在風高浪急中起起伏伏。經常是好不容易風平浪靜幾天,很快就有新的暴風雨不期而至。
2020年年初,新冠疫情兇猛撲來。生產防護服的熱風機一機難求。農歷大年二十八,際華集團的老總找到張章生緊急求助,原來,他們廠有20幾臺老舊的熱風機,要請張章生幫忙維修。經過5天連夜工作,修好之后,老總就問他,說你們能不能研發(fā)生產?我們需要更多這樣的設備。
當時正是春節(jié)假期。張章生二話不說,帶了幾個人,從正月初三一直干到正月二十三,天天熬到凌晨兩三點,手上都是被500°高溫烤出來的水泡。花了整整20天,終于把熱風機搞出來了。但那時候熱風機還屬于國家管控的戰(zhàn)略物資,不能對外銷售。
周芝瑛說,最后一算賬,不但沒賺錢,還虧了100多萬元。
但是這個時代不會辜負每一個付出的人,也不會永遠讓每一個努力奮斗的人流汗又流淚。
后來到了2020年4月,中縫重工的熱風機可以對外銷售了,那一個月就做了3000多臺。等于不僅彌補了之前的虧損,還凈賺了不少。通宵達旦的鉆研,究竟是為什么?
對張章生而言,如果說創(chuàng)業(yè)早中期是為了生存和生活而戰(zhàn),那么在“什么都有了”之后,依然雄心不減,究竟是為了什么?
周芝瑛告訴我,一次國外參展經歷,給過張章生一個很大觸動。
國外參展經歷
那是在德國科隆的國際服裝生產技術及紡織品加工博覽會上。中縫重工受邀參展。就在張章生和周芝瑛面帶微笑地向客戶介紹產品的時候,一家外國同行拿著律師函過來,毫不客氣地說“你們這些東西都是COPY的”,要把他們趕出去。
周芝瑛當時有備而來。她一面跟德國人說著“NO COPY”,一面把一摞專利證書拿出給他看,盡管專利都是中文寫的,對方也看不懂,但卻是自主研發(fā)的證據。最后,“中縫重工成為那場展會上留下來的為數不多的中國縫機企業(yè)”。
據周芝瑛說,從德國回來之后,張章生把自己關在自家樓上幾天幾夜。不下樓,也不肯吃飯。
“我知道他在想什么。我們中國人要靠自己贏得尊嚴,要有骨氣,不能再讓人家看不起了。”同時,張章生也認識到專利的重要性,之后一旦研發(fā)出新產品、新技術,都會馬上寫專利。
中縫協理事長楊曉京(左四)為中縫重工新廠落成儀式剪彩
還有一次在日本。那是2012年的大阪JIAM展。當時展出了張章生研發(fā)的一款設計非常合理的縫紉機,引起日本兄弟公司董事長安井義博先生的注意。包括日本重機的一些技術人員,也都分批到他們展臺前拍照。
每逢這樣的場景,張章生雖然表面上不說什么,心里一定樂開了花。
“他就像小孩一樣,說你看我成績那么優(yōu)秀,你老師是不是該表揚一下?”周芝瑛哈哈大笑地說。可是現實仿佛在跟他開玩笑。
她說,早些年,很多人仿張章生的專利,他一開始還會打官司,一度開過新聞發(fā)布會。官司是打不完的,后來也就很少打了。
但他其實心里還是氣難消、意難平。
周芝瑛說,在很多老朋友眼里,張章生是一個很認真的人,很講原則。但是他又是一個很耿直的“技術男”,甚至有些憤青。
市場競爭多數情況下是殘酷無情的,尤其是同行之間,充斥著不擇手段的惡意競爭。
在張章生眼里,正心正念才是光明而正確的人生價值。哪怕是競爭,也要是正大光明的、基于價值創(chuàng)造基礎之上的競爭。他一直崇尚美好的東西,純粹的東西,扎扎實實的東西。
在他的價值觀體系里,任何對財富的獲得,如果建立在利益相關者利益受損的基礎上,都是不光彩的,得到的也一定會還回去。
有一次,中縫重工發(fā)到一家羽絨服企業(yè)的多臺模板機出“問題”了。該企業(yè)的負責人打電話給他,說你的機器不行,針桿怎么都卡死的。張章生一聽這話就急了,說“絕對不可能,你們別動,保護好現場,我馬上飛過去”。
他到了現場仔細一檢查,才發(fā)現,這些模板機的針桿都被502膠水粘得死死的。這事情搞大了。羽絨服企業(yè)老板聽說后要追查,他的牛脾氣一下就上來了:“你們不要查了,我不跟你們玩了,這里面套路太深了。”
張章生、周芝瑛夫婦及兒子張奕祺(左一)
周芝瑛說,類似的故事還有很多。有時候他就覺得不應該這樣,或者說不應該這樣對他。但是現實就是這么殘酷。
在經常被市場“教育”之后,張章生有時候也在自我反思。
他說,“我曾經也很執(zhí)著,認為產品做好肯定會有市場,但有時候恰恰相反,你的產品做得越好,市場反而丟失得越多。”
在搬到綿陽之前,中縫的“鎖釘套”品質非常好,好到客戶多年用不壞。“但反過頭來的時候,突然發(fā)現別人已經在用最差、最便宜的東西去覆蓋你的市場了。”對張章生來說,把產品做好代價不小。
這其實是一個難解的困境。究竟是要市場還是要品質?糾結之下,張章生最終還是選擇聽從內心的聲音。“我們還是始終把品質放在第一位,把產品給用戶創(chuàng)造價值放在第一位。”作為公司董事長,他在研發(fā)制造投入上可謂一擲千金。
中縫重工的模板機
在深圳展臺上,他指著身邊一臺機頭旋轉模板機告訴我,“這個產品我就打了四款,第一款打出來不行,感覺哪里還有問題,第二款打出來可以了,但后來感覺沒辦法去做升級,又不行。一直打到第四款,才感覺最滿意。”
他說,每打一款,至少要花200多萬元。
這還不是最夸張的。周芝瑛說:“你可能想象不到,我們?yōu)榱俗鲅邪l(fā)的設備投資差不多兩個億了。一臺龍門銑要600多萬元,他買了四臺。眼睛眨都不眨。你要讓他去買衣服,舍不得,一件衣服能穿上10年。車更是不講究,四個輪子能走就行。他對自己很摳門,但對員工很好。工作上對他們要求很高,生活上員工有困難他從不吝嗇。不光是員工,都知道大涼山苦孩子很多,他每年都去捐錢捐物。因為他對共產黨很感恩,對社會很感恩。他是孤兒,就是因為小學的學雜費政府給免了0.5元,才讓他讀上五年書。當年在北京創(chuàng)業(yè),山窮水盡的時候,一位婦女拿了10件西服讓我們加工,硬塞給我們5塊錢。我們受到啟發(fā),把機器設備搬出去替別人加工衣服,每天都有收入,生意由此起死回生。這些事他都牢記在心里。”
經常陪在張章生身邊的,除了周芝瑛,就是這臺電腦
30年多年來,張章生就像個苦行僧,每天早上7點多就到辦公室,晚上十點多還在搞研究。一個跟了他13年的員工說,老板工作起來就像一頭牛,這么多年來,幾乎沒看到他休息過。
有一次,周芝瑛忍不住問他,這么拼究竟是為什么,他說,“我就想能為這個行業(yè)做點事情。在我有生之年,中國縫紉機如果有我張章生付出的一點綿薄之力,能得到大家認可,我也就知足了。我的一切來自縫紉機,也用之于縫紉機”。
哲學家尼采曾說過:知道生命的意義,便能承受一切苦難。
面對外界的不理解和生活的不如意,張章生越來越達觀、包容,超脫了很多。周芝瑛之前一直勸他要放下,“江湖上怎么說我們,偷也好,騙也好,搶也好,事實證明都是子虛烏有,我覺得我們能熬過這些流言蜚語,這個過程也賦予我能量。”
幾天前,周芝瑛在電話里告訴我,說張章生終于放下了。“不去爭,也不去辯,一切順其自然”。其實張章生還是那個張章生,仍然對縫紉機充滿激情和熱愛,只不過耿直中有了圓潤,倔強中有了和順,執(zhí)拗中有了更多包容。
天若有情天亦老,人間正道是滄桑。其實讀懂了張章生,也就讀懂了中國縫機行業(yè)的過去、現在和未來。
中縫重工總部入口處紅旗飄揚